按许大山之前的计划，在扬城接到姝姝后，他会带着姝姝到南齐，但并不会逼迫她嫁给晓生，而是会给她更多的选择。
至于他自己，早就做好了跟阮谨同归于尽的准备。
虽说可能有点对不起女儿，但为妻子报仇，已经是他的执念，他为此，不惜等了十七年，等到女儿终于及笈嫁人，有了新的归宿，他才决定回到南齐。
可是，他没想到，意外似乎总是比计划先到来。
所有的发展全都出乎了他的意料。
尤其是，谢景蕴的死亡。
“姝姝，爹爹对不起你……”
门合上。
许大山的担架就这么被放在地上，他抬头看向软榻上的许云姝，声音带着几分沉痛和浓浓的歉疚。
“百晓生的暗卫说，他亲眼看到谢景蕴在爆炸发生的那一刻，被老皇帝缠住了，此事可是真的？”
许云姝垂眸，视线落在盖在腿上的毛毯上，轻声问道。
她还是不死心，还想再仔细确认一下，那可是谢景蕴啊，怎么可能会没留下后手。
可许大山接下来的话，把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都浇灭了。
“是…阮谨原本是想拉着我同归于尽，没想到陛下帮我拦下了他一击，老皇帝察觉到了他的身份，就转而拉着陛下冲向了爆炸中心……”
阮谨虽已病入膏肓，可他一身内力之强大，爆发起来，无人能挡。
许云姝下意识揪紧了毯子，深吸了一口气，“那你之前曾跟他说，若是我不嫁给瑞安王，就会死…这是为什么？”
“这是恩慈大师的预言。”
“恩慈大师…”
许云姝抬眸，望向挂在不远处架子上的铜铃，“他这么说，你就信了？”
“我自是不太信的，可是你的母亲对恩慈大师十分信任，为了姝姝你的性命着想，我不得不照做。”
许大山即便心中不信，却也不敢去赌，万一呢。
姝姝可是婳儿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了。
“爱子之心，的确可以理解。”
许云姝声音十分平静，但说出的话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违和，仿佛许大山于她而言，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。
“许叔叔，能和你有一段父女的缘分，我很高兴，但是，想来你应该早就猜到了，我并非你的女儿，而是来自于异世的一缕游魂……”
许大山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，本来，就是她，占据了人家女儿的身体，并误以为，在这里，她又重新体会到了一次父爱。
但事实是，许大山爱的，只是许云姝罢了，而她，是许姝。
谢芝芝站在门口，双手环臂，以她的武功，完全能将屋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。
听到姝姝摊牌了，她眉头一挑，并没有多少意外。
反正，姝姝有自己护着，若是许大山真的想对姝姝不利，她自然也不必心慈手软。
许大山一愣，神情顿时变得复杂，他看着许云姝，动了动唇，一时之间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“关于那句预言，届时我会亲自去问恩慈大师。许叔叔，我感受了一下，大概率，您的女儿是回不来了，但您放心，我会尽好赡养义务，为您养老送终。”
许云姝慢慢抬起头，看向许大山，“只是，我可能没办法常常去看望您了……目前，我有点过不去心里的坎，看到您，我总是会想起谢景蕴。”
许大山眼圈红了。
其实，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，对从前姝姝是，现在的姝姝也是。
这十七年里，他虽然一直催眠着，说自己是为了将女儿抚养成人，才这般努力发展朝云堂。
可造成的结果就是，多年来，他与女儿的聚少离多，养成了女儿从前纨绔嚣张的性子。
后来，现在的姝姝来了，许大山一下就察觉到了端倪，但他并没有揭穿，而是选择了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。
渐渐的…许大山对面前的这个占据了自己女儿身体的人，也生出了些许感情，尤其是那次他以身为饵，受了点伤后，看着许云姝脸上真切的关心和担忧。
犹如一记重拳，狠狠砸在了许大山的心脏，他心底里蓦地生出了浓浓的歉疚。
不仅是对从前的女儿，还是对现在的姝姝。
正如被他挂在腰封上从未取下的妻子亲手做的香囊一般，其实，许大山并不爱女儿，他这一生所有的爱意，全都留给了妻子。
妻子的死亡，带走了他爱人的能力，在他的心里，只剩下了复仇和怀念这两件事。
所以，他虽然不信，但依旧按照恩慈大师的预言，坚定地让女儿嫁给不喜欢的瑞安王，是因为他不想让女儿死亡，不想让婳儿唯一的血脉，那双与婳儿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，再次消失。
他爱妻子，爱她留下的任何东西，包括她留下的孩子。
也许，在执行计划的过程中，心底会涌起些许歉疚，但依旧不能阻止许大山的计划，只要能为妻子复仇，即便是女儿，也可成为棋盘上的棋子。
从前的姝姝没有看清他，可在对上许云姝的眼的那一刻。
许大山知道，现在的姝姝看透了，看透了他这个内心虚伪无比的父亲的真实面貌。
一时间。
许大山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怅然。
这份怅然，直到他被人抬着离开，回到自己的屋子，都没有消散。
“姝姝……”
送走了许大山后，谢之竹坐到了软榻旁，伸手握住了许云姝冰凉无比的手。
明明屋内燃了三四个炭盆，可她的手还是凉的厉害。
“姝姝，你还有我呢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。”
谢之竹给她搓了搓手。
许云姝轻轻应了声，对她笑了笑，“我没事，芝芝，今天是二十九了吧。”
“是啊，马上就要过年了。”
谢之竹对着她的掌心哈了几下，继续搓着。
“我们回北朝吧。”
许云姝转头看向窗外，不同于北方的粗犷，南方即便是冬季，入目也都是绿油油的。
许久，她收回视线，开口道。
“好，我这就吩咐下去，你这几天多吃点饭，把身体养好，不然路上扛不住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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